育良书记作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决定，他把院里所有花卉都连根刨掉，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要知道这是他住进大院以来的心血，见证了他的权力巅峰及辉煌，如今一把火烧了去，也就意味着，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烧了这些奇珍异草之后，高育良换上了破烂的衣服，穿上了下乡扶贫时的老棉鞋，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老农民，用着新买的镐子在翻地，还不时的思考自己的未来……

　　高育良的这滑稽的一幕全都被吴慧芬看在眼里，她走过来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作为多年的“夫妻”，吴慧芬知道高育良只有在遇到问题时才会大半夜出来翻地，这个问题问的自然不是翻地的事，此时的祁同伟、赵瑞龙都已经倒下了，此时的吴慧芬其实是在问高育良：你有什么打算？

　　多年以来，高育良把院子中的土地翻来覆去，变着花样的玩出了椭圆形、三角形等五花八门的样式，种的奇珍异草也是层出不穷，以“园艺师”自称，并不过分。

　　他一直以来把这个院子当作自己在官场的演练而已，沙瑞金来了，他要翻地，思考怎么应对；侯亮平发现了端倪，他也要翻地，决定舍弃这个学生；如今祁同伟没了，他也要翻地，为未来做准备。

　　吴慧芬听到高育良的回答，目光变得忧郁起来，再看到高育良略带痛苦的表情，她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高老师，今天不上班了？

　　这是吴慧芬的第二个问题，当然也不是问上不上班，而是问高育良什么时候去上他的最后一次班，或者说，什么时候会被带走。

　　与其说是汇报工作，不如说是高育良与这名学生的摊牌，又或者是说这是他去最高检谈话前的一场演练，此时此刻，是高育良第一次觉得这个学生有了可以和自己手谈一局的资格。祁同伟一死，有些事情已经死无对证，但有些事情，他高育良赖不掉，比如小高，比如小高生的大胖小子……

　　吴慧芬看着满头大汗的高育良，知道不能再往下聊了，她开始转移话题，对高育良说：“那就收摊子吧，赶快洗洗吃饭去！”

　　高育良应着吴慧芬的话，走出了这个即将不属于他的园子，放眼望去，如今这个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了当初侯亮平送给他的“泰山石敢当”以及祁同伟送给他的靠山石,此刻的他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好好看看那块”泰山石敢当“呢？他找了靠山，又成为了别人的靠山，可如今，都摇摇欲坠了……

　　高育良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吴慧芬的羞辱，又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土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说：吴老师，地我挖了几遍了，好生晒上一个冬天，明春种点蔬菜吧！我不在了，你也不懂花草……

　　高育良此时可以说是有点昏头了，他忽视了问题的本质，现在根本就不是种什么的问题了，是还能不能种的问题。

　　吴慧芬这话，是对高育良的不舍还是对这座房子所象征的名利不舍呢？离开了这个房子，她吴慧芬就再也不是省委副书记的夫人了，虽然她名义上早就不是了。

　　这是两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早餐了，吴慧芬骨子里应该还是放不下高育良的，此时此刻，她仍旧怀念两人当初的恩爱生活，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的情绪愈发地低落，她对高育良说出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吴慧芬说的当初，是什么当初呢？是在汉东大学当教授的当初？还是高育良上了小高的贼船的当初？又或者是小高怀着孕，高育良跑过来拿着《万历十五年》、《明史》、还有小高肚子里的大胖小子羞辱吴慧芬达到离婚目的的当初？

　　看着像是在安慰，却又像是在指责、抱怨，吴慧芬之所以会有这样纠结的表现，归根结底还是她放不下自己过去拥有的一切名和利，她并不想离开这座象征权力的房子……

　　要说当初，最当初的时候，是她吴慧芬通过梁璐的父亲一把将高育良从一个大学教授弄到汉东官场的，或许她这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尚未可知。

　　高育良多少听出了吴慧芬的话外之音，他并不满于吴慧芬对于他的指责，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还有一点点的期冀，对于吴慧芬的消极语言，高书记立马自信地反驳了吴慧芬的言论：当初也没啥，吴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倒下去的。我既不是赵立春，也不是祁同伟！田国富、沙瑞金和我谈话时我就说了，这些年我放松了学习，犯了错误，但没犯罪！

　　这位诡辩高手，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粉饰太平的功夫，他又一次试图把犯罪的概念偷换为犯错，他认为自己只是放松了学习。可是他放松了吗？他的大秘陈清泉学 外语学得很好，他自己学《明史》也学得很好，儿子都七八岁了，还有一套别墅（小高名下），全家就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即便跟祁同伟、赵立春没有同流合污，那也属于裸官，赖不掉的呀。

　　此时的吴慧芬彻底听不下去了，她没有想到，高育良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狡辩，她没有顺着高育良的话说，而是给了当头一棒：你还这么说啊？正视现实吧，祁同伟死了，大高也被抓了…

　　高育良听到吴慧芬把自己和祁同伟、高小琴放在一起，情绪有些激动，他急忙反驳：高小琴他们的犯罪行为和我没有直接关系！

　　高育良这句话的用词并不是那么自信，他用了“没有直接关系”这个词，真正的义正言辞是不会用这个词的，就是我们普通人反驳也会用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吴慧芬对于高育良的狡辩满脸不屑，她连续问了高育良三个问题：没直接关系，有没有间接关系啊？祁同伟是不是你高育良的得意门生？是不是你一直要把他往副省级推？高老师，这些你赖不了啊！

　　这三个问题问的桩桩件件，都问到了高育良的灵魂深处，是啊，这些事情，他一件也赖不掉，这些年，他太信任祁同伟了，他总以为这个学生只是贪点、占点，没想到却是如此作恶多端，而且还有不少是打着汉大帮的名头在做的，这些他高育良都赖不掉。

　　高育良再没有了先前的义正词严，他低声承认这个既定事实：是啊，是啊，我这是看错了人，用错了人啊，教训很深刻哩！

　　看到前夫的服软，吴慧芬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向他发起攻势，就像是一种审判，一种宣泄，她略带凶气地再次质问高育良：那么简单？这些年没有祁同伟，你那个小高怎么办啊？

　　吴慧芬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个问题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即便如今树倒猢狲散，吴慧芬对于小高的问题仍旧耿耿于怀，她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比小高输在哪里了？她也曾经漂亮过，既温柔又大方，还是历史学教授，怎么会输给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黄毛丫头，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她，以前的她还可以在梁璐身上找找优越感，可如今呢？她好像连梁璐都不如了……

　　听到吴慧芬的质问，高育良心里一怔，对于这个结发妻子，他是心存愧疚的，他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吴慧芬，只好低着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是，小高的事我赖不掉，算是早年犯的生活错误吧……

　　可是，小高的问题，真的只是一个生活错误吗？哪怕一时不慎，以他的手段，想要抽身而出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小高的问题，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是一种妥协，一种对赵家的妥协，小高虽然是年轻漂亮，但是以高育良的智慧，绝对不是一个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心思缜密，自然不会看不会赵瑞龙等人的把戏，还记得《明史》中的张居正、戚继光等人吗？为什么都贪、都占，要是不贪不占的话，他们可能早就被打成异类了，再比如李达康的老婆欧阳菁，她差蔡成功那点钱吗？可是她不拿，别人就不敢拿。

　　高育良出轨小高这个问题肯定是洗不干净了，但是他的出轨与其说是被色诱，不如说是向权力的妥协。

　　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马上就要到达终点了，高育良穿好了外衣，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却被吴慧芬喊住了，关于省纪委书记田国富要找她谈话的问题，她还需要问一下高育良的意见，谈什么，怎么谈总得拿个主意。

　　高育良看出了吴慧芬心里的紧张，也知道吴慧芬想要从自己这里要到一个怎样的答案，他对吴慧芬说：好，去谈呗！对组织实事求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高育良这句话，算是对吴慧芬的弥补了，他决心要将自己的事情和吴慧芬切割得干干净净，把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也示意吴慧芬把自己撇清，把所有的问题都泼在他的身上，这是他高育良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得到高育良的肯定回答之后，吴慧芬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她难得的叫出了高育良的名字，这是印象中她第一次叫高育良的名字，她说：育良，难道你就不后悔？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在最后的这一天，高育良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背叛过的这位妻子，才是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人，结发夫妻就是结发夫妻，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可如今，一切都晚了。